在那之后，夜鹰战队迅速崛起，一跃成为联赛总冠军。

在过去的几年里，肖祈镇一直是最受欢迎的选手，夜鹰也是玩家最喜爱的战队，却因为拂晓的一再打压，始终处于劣势。此时一朝夺冠，整个游戏圈都为之欢呼雀跃，众玩家奔走相告，比过节还要开心。

此前拂晓战队两次夺冠，都无法引起如此的效应。

英雄逆袭的神话总是动人的。

肖祈镇这样的热血少年，常常可以轻易牵动人心。

他在赛场上英姿勃发，挥剑之间，天地变色。虽然有威胁的强队不断涌现，但夜鹰总能绝境反击，傲视天下。几年后，夜鹰成为当之无愧的王者战队，大量玩家涌入檀州大陆，追逐肖祈镇的身影。

成年后的肖祈镇，已成为耀眼的电竞明星。

《檀州夜曲》的联赛，也成为世界杯一般的全民盛事，逐渐改变着人类的观念。而冠军队都在用的呈影机，也迅速进入千家万户——第七次工业革命，悄然来袭。

随之而来的，是呈影机里的云智人管家。

在这个时代，以人工智能为基础的虚拟管家，并不是什么新鲜事。但云智人的出现，迅速颠覆了人类的认知。他们从未想过，会有这样一种虚拟幻像，可以像人一样感知世界，像人一样思维成长，甚至像人一样，拥有独立的自我意识。

是否存在思维、意识和知觉，一直是区分生命和机器的标准。

云智人却模糊了两者的界限。

他们和现存的有机生命迥然有异。

一般的生物，都是有机体，譬如花木鱼鸟，身体的组成都是有机肉体，虽鲜活灵动，却转瞬即逝。但云智人并不需要有机载体，他们像是永不消逝的灵魂，可以活在无机的载体中——只要存在智能设备，且能源不灭，他们就能与时间共存。

于是，一个新的词汇进入了大众视野。

无机生命。

这场认知变革，对人类的伦理造成前所未有的冲击。

如果此时的云智人尚在实验室内，人类的恐慌情绪会更多。但是，由于拂晓等研发商的精心布局，此时的云智人，已经成为人类的伙伴。

于是，人类的世界，迅速分裂成两派。

一派是维新派，他们见识远阔，坚持革故鼎新，相信云智人是新生的智人种。既然是新人种，就应当拥有生而为人的权利，可以参加工作，组建家庭，获得和人类同等的生活。

另一派是守旧派，他们坚守传统的孝悌伦理，在他们看来，如果承认云智人，会破坏现有的家庭结构和子嗣传承。他们坚称，云智人不过是程序巧妙的工具，怎么可能拥有和人类同等的地位。

维新派和守旧派一直争论不休，相持不下。

但是生产力的革新，从来都无法阻止。就在云智人的身份尚无定论时，他们已渐渐取代了人类的工作，这样的事，自人工智能出现后，就在不断发生，只是这一次的冲击格外强烈。许多因此而失业的人，渐渐转向守旧派。

这样的分歧，同样发生在电竞圈。

拂晓的队长乔逸棠，就是维新派的代表。

他从云智人问世的那一天起，就在努力提高云智人的社会地位。不仅如此，整个拂晓工业的价值导向，都是革故鼎新。在维新派的不懈努力下，民意支持率超过51%，联邦终于承认，云智人是新生的智人种，享有和人类同等的权利，受到文明社会的保护。

在这之后，拂晓战队宣布启用云智人选手。

同一时间，拂晓工业公布了最新研发的电竞型云智人：顾羽洛。

顾羽洛是一位云智人美少年，性格软糯糯的。他的外观是拂晓的吉祥物——蓑羽鹤的拟人形象，设定是诞生于教堂的神遣使者，所以是身负白翼的天使模样，十分讨人喜欢。他的参赛申请才刚刚提交，就迅速得到人类的青睐，成为电竞史上第一个虚拟偶像。

可是，顾羽洛的参赛申请却被联盟驳回，因为肖祈镇坚决反对云智人参赛。此时，他已变成一个掷地有声的人物，得到大量人类选手的支持。在他们看来，让云智人参赛，不就是同意外挂进场么？

原本云智人得到联邦的承认，对守旧派来说，是个不小的打击。但拂晓战队在电竞圈遇到的挫败，迅速让肖祈镇走入守旧派的视野。多年以来，身为夜鹰的队长，肖祈镇的形象就是拂晓的敌人。此时，他完全就是跟乔逸棠对着干的态度，直接宣布，夜鹰战队永不录用云智人。

在这一刻，他已经成为拂晓工业的头号劲敌。

在守旧派看来，敢和拂晓作对的人，就是人类的英雄。

多年前的轰动，再次重演，大量的守旧派加入了夜鹰的阵营。

乔逸棠气坏了，直接杀到夜鹰俱乐部，拍着肖祈镇的桌子道：“你什么意思？”

肖祈镇也没什么好脸色：“就是不让你们用外挂。”

“他们不是外挂，他们是人，理当拥有参赛权！”此时的乔逸棠长大许多，不像小时候那样不敢说话了。

“你不要跟我扯这些虚的东西，我问你，顾羽洛参赛的话，小正就会失去正选的位置，是不是？”肖祈镇质问。

“当然。”乔逸棠冷声回答。

“你他妈还是人吗？现在是他最好的年纪，怎么能失去正选的资格？”肖祈镇非常生气。

“因为顾羽洛比小正更优秀，”乔逸棠态度坚决，“强者生存，弱者淘汰，拂晓的法则向来如此。”

“你这个冷血混蛋！”肖祈镇怒道。

他现在觉得，当初那个想邀请乔逸棠入队的自己，就是个傻逼。

乔逸棠却冷不防问他：“你来拂晓好不好？”

“你是不是脑子进水，我凭什么去拂晓？”肖祈镇又气又想笑。

“肖祈镇，你冷静一点，如果放下你的兄弟情谊，单论能力的话，顾子正的不足，你看不到？”乔逸棠态度缓和，拉开椅子坐下。

“小正确实跟不上你的的变态节奏，但那是你的问题，是你不懂得配合队友的节奏。”肖祈镇愤愤不平。

“如果有跟我节奏相当的队友呢，我为何要拉低我自己，去配合即将被淘汰的人？”乔逸棠认真道，“从拂晓成立的那一刻起，我们就在研发顾羽洛，我必须拥有与他相当的节奏，你明白吗？”

“你也认为云智人比我们强？”肖祈镇忧心问。

“不是全部的我们，但是未来的局势，起码会淘汰掉一半的人类选手。比如拂晓战队，目前只有我与顾羽洛合拍，所以我想请你来，起码五个选手中，还有两个人类选手，40%的比例还不算太糟。”乔逸棠的态度诚挚而友好，“肖队，你是我最看好的人类选手，我们应该站在一起。”

肖祈镇却掀桌而起：“你什么意思？除了我和你，都换成云智人？你当初从我这抢走那么多兄弟，现在都不要了？”

“世间瞬息万变，跟不上变化，就注定被淘汰，规律从来都是如此。”乔逸棠说。

肖祈镇愤怒地揪起乔逸棠的领子：“那好，我问你，如果有一天，连你都被云智人淘汰，你还会坚持今天的做法吗？”

“我不知道，但我想我会坚持的。”乔逸棠出奇的平静。

“你是傻子吗？”肖祈镇手下一松，只觉得对方不可理喻。

“肖队，就算没有云智人，我们仍是稍纵即逝的明星。”乔逸棠的明眸如云汉般深邃，“我说过，称霸联赛并非我的目标，我想要的，也不是无可替代的偶像身份。但我的确想成为一个有影响力的人，这样我才可以用我的影响力，去改变这个世界。”

“你究竟想要怎样的世界？”肖祈镇不解。

“云智人真的很好。”乔逸棠目色复杂，温柔里透着怅然，“比我们要好很多。”

“你是不是傻了？”肖祈镇拍桌，“他们都是假的，不存在的，虚幻的！”

“他是虚幻的，却是存在的。”乔逸棠的态度变得坚定，“他应该光明正大地活着，像正常人一样，去过有尊严的生活，这就是我想要的世界，也是我为之努力的未来。”

“如果在那样的世界里，根本没有我们的位置呢？”肖祈镇逼视着他。

“我明白你在担心什么，”乔逸棠道，“更强的对手已经出现，我们应该做的，是加速自身的进化，而不是阻挡他们进场。”

“若我偏要挡一挡呢？”肖祈镇咬紧牙关。

“你挡不住的，人在时代的巨轮前，始终是蝼蚁。”乔逸棠镇定自若，“为云智人的未来铺路，就是我大哥建立拂晓的原因，而我的战队，也是计划中的驱动之一。上一次阻挡我们的人，是整个乔氏家族，你知道他们的下场。”

肖祈镇哑然失声。

须臾，他才喃喃道：“所以，我对他来说，也是驱动之一。”

“起初，呈影机的民众持有率始终无法达到预期，幸好有你。”乔逸棠笑。

“滚！”肖祈镇怒道，“不想看到你！”

“好，我走，我大哥会找你。”乔逸棠起身离去。

打开门时，他犹豫片刻，扶着门把手轻声说：“肖队，自十八世纪的英国起，工业革命从未停歇。每一次时代的变革，都会带来残酷的竞争，拂晓不是叛徒，只是想先跑一步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