裴世卿渐渐苏醒，他换了一身干净的睡衣，躺在沙发上，枕着乔逸棠的大腿，笑得很甜。

“你笑什么？”乔逸棠轻捋着手中柔软的细发。

“少爷不想我死，开心。”裴世卿笑盈盈地。

“你是傻子吗？”乔逸棠无奈。

“玉佩呢？”裴世卿问。

乔逸棠轻叹，取出怀里的玉佩：“在这。”

“不许送给别人。”裴世卿用力抓住他的衣领，扯向自己的方向。

“不会的。”

“我和你是什么关系？”裴世卿料定乔逸棠不敢推开他，有恃无恐。

乔逸棠的衣领被扯着，整个人都快俯在裴世卿脸上：“别闹，放开我。”

他虽然抗拒，却丝毫不敢挣扎，只怕扯开裴世卿的伤口。

“你是我的人。”裴世卿一字一句。

“你！”

“你说过，给心爱的人送贵重的礼物，是为了表达不能言说的情感。”裴世卿的手指扯得更用力，声音虽有几分愠怒，却更像在撒娇，“你是我的，你不能有别人。”

“好好，玉佩我不送人。”

“那我是你的什么人？”裴世卿不依不饶。

“弟弟。”乔逸棠沉声。

裴世卿面露不悦，手下用力，将乔逸棠彻底拉到眼前，然后在他的耳垂上轻咬一番，软声道：“我是你的小狗。”

乔逸棠挣扎坐正，面色绯红。

裴世卿转了个身，把乔逸棠的腿当做舒适的软枕，屈膝蜷靠在他身上，少顷，均匀的鼾声响起，温软的身体紧紧贴着乔逸棠，不肯松开。

“少爷身上是甜的。”睡梦中的裴世卿喃喃呓语，唇角挂着笑意。

乔逸棠被咬得生气，原本想打他一下，此时手悬在半空，愣了片刻，最后无奈地落回裴世卿的头发。他的手伸进柔软的发丝之间，轻轻抚摸，像在揉一只毛绒绒的小狗。

一旁的肖祈镇低头猛喝暄梅酒，不是很想看这两位黏黏糊糊。

他啜饮着酒说：“我说小乔，你们两兄弟，是不是都喜欢把人当狗养？”

“狗比人可爱。”乔逸棠望着远处的炉火，思绪纷杂。

“机器人也比人可靠？”肖祈镇问。

乔逸棠没有回答，似乎在逃避话题。

“行，我不逼你，说点开心的，你弟弟今天很棒嘛。”肖祈镇笑了，声音放松几分，“你很开心吧？捡了一只可爱的小狗，还能看家护院。”

“瞎说什么。”乔逸棠瞪他，眼中却是藏不住的笑意。

肖祈镇摇头笑笑，没有接话。乔逸棠抬手一挥，窗外又是落雪纷然，五更寒意袭窗而至，却被炉火的煦暖徐徐化解。二人沉静无话，窗外落雪的声响格外清晰，扑簌簌地越积越高，厚实如酥。

乔逸棠的思绪沉浸在炉火中，里面映照出一幅幅画面，全是陈年旧事。

七年前的每一个冬日，都像今日一样。

青屿不常有雪，裴世卿却喜欢看雪，乔逸棠在渝凇镇里为他造出各种雪景，时而微雪轻扬，时而厚雪积道，初雪后的晴空下，庭院里总是堆着可爱的雪人。夜半更寒时，二人就躲在花厅里，拥炉煮酒，听雪而眠。

裴世卿喜欢在炉火前枕着他的膝盖，软甜甜地说，我是少爷的小狗。

那时地毯上堆满书籍，裴世卿时常趴在那里读书，贪婪地汲取着人类的知识。他很喜欢趴在乔逸棠的腿边，看累了，就蹭蹭乔逸棠的腿。虽然只是一个虚像在腿边划过，乔逸棠也觉温暖蚀骨。

“小少爷，ABO设定是什么？”裴世卿抬头，明眸天真可人。

“你在读什么乱七八糟的书！”乔逸棠脸红。

“这不是你的书吗？”

“就是我的书才不许碰。”

“大少爷说，读书要百无禁忌，这样才能读透人类灿烂的文明史。”裴世卿很认真。

“这本不是什么灿烂的人类文明史啦。”乔逸棠夺书。

“我觉得ABO的设定很有趣，”裴世卿护住手中的书，与他打闹着说，“Alpha是族群中的最强者，作用是主导人类文明的演进，因为他们智慧卓绝，视野开阔，是引领文明前行的精英。Omega的作用则是繁衍生息，保证文明不灭后续有人，是这样吗？”

“都是瞎编的。”乔逸棠笑。

“说好的有问必答呢。”裴世卿一脸委屈。

“好啦，你说的没错。”乔逸棠蹲身坐在地毯上，虚摸着他的头，“但我不喜欢这样的分类，人是复杂而高级的生命，他之于社会的作用，不应该由先天属性决定，无论是性别、种族、阶级、出身，又或者ABO之类的单一分类，都无法论定一个人的价值。”

“那我和你，谁是Alpha，谁是Omega？”裴世卿依旧懵懂求知。

“没有这种区别。”乔逸棠正色。

“我听说，人类史上最早通过图灵测试的机器人，名字就叫Alpha。”

“那个Alpha和这个Alpha无关。”乔逸棠纠正他。

“可你是我的标记者，”裴世卿闪着大眼睛，“书上说，Alpha也是Omega的标记者，Omega一旦被标记，就会生生世世只属于Alpha，再无其它选择的可能。”

“我对你的标记，是一道标记锁。”乔逸棠收起笑容，似乎触及不想谈的话题。

标记锁，是深插在云智人意识中的一道中枢指令。在云智人研发之初，人类工程师就意识到云智人未来无限强大的可能，为了防止云智人失控并反噬人类，所有的云智人脑内，都有这样一道意识枷锁，保证他们永远听命于人类。

“那我也生生世世只属于小少爷？”

“对。”

“感觉好幸福呀。”裴世卿的笑容映在火光中，又软又甜。

“小傻瓜。”乔逸棠低头笑笑，心里暖暖的。

然而，炉火飞驰，转瞬之间，已是迥异的画面。

裴世卿身着卫营提督的制服，英挺俊朗，身后军旗猎猎，白衣军士队列齐整，一呼百应。

“云智人才是世界的主导。”裴世卿目色冷毅，镇定自若。

“我尊重种族之间的平等守则，但我们必须承认，差异的确存在。云智人不会死亡，永远年轻，这样的我们，可以存活千百年，甚至更久，我们更适合主导文明的演进。而人类呢，朝生暮死，短短几十年蜉蝣一世，还要局促于生老病死，仓皇生子，为了繁衍生息疲于奔命。”

“我们是Alpha，人类才是Omega，”裴世卿态度果决，“为什么我们要被人类的标记辖制？”

裴世卿是最早反对标记锁的云智人，这件事依旧是联邦的提案之一，至今争议不断，尚未有定论，所以也无从执行。

乔逸棠望着炉火中英挺却倔强的身影，深眉紧锁。

“又在想那个裴世卿？”肖祈镇递过一只津轻小酒杯。

乔逸棠轻叹一声。

他的手指轻轻抚摸着怀里柔软的少年，抬手接过透明的津轻杯。青森造的津轻杯通透有锤纹，光线叠透杯身，更显胭脂粉的酒色诱人，花气隐跃。

“我想起一些关于云智人的事。”乔逸棠说。

“怎么，后悔了？”肖祈镇笑了，“当年你们拂晓工业可是力挺云智人的。”

“我不后悔。”乔逸棠沉吟片刻后说，“我依旧支持他。”

“冠冕堂皇。”肖祈镇鄙视道。

“我怎么冠冕堂皇了？”

“说到底还不是经济利益，没有云智人，拂晓工业靠什么赚钱。”肖祈镇依旧保有夜鹰一派的偏见。

“你怎么和那些人一样？”

“哪些人？”

“栈桥上用酒瓶砸我的人。”乔逸棠不爽。

肖祈镇一愣，蹙眉道：“我和他们不一样。”

“你是他们的英雄。”乔逸棠话意嘲讽。

“想打架是吧？”肖祈镇急了。

“算了，我知道你和他们不一样。”乔逸棠笑了。

“如何不一样？”

“你不会打我。”乔逸棠动了动眉梢。

“我不是不想打你，”肖祈镇正色，“我只是从未放弃。”

“你还不死心？”

“我反对他们进入人类社会，是担心引狼入室。小乔，你想想这些年发生了什么，云智人刚刚登场时，所有人都说他们是可爱的小狗，人类的好朋友，永远不会背叛我们的忠犬。”肖祈镇神色凝重，“可结果呢，你我今年才21岁，却他妈都退休了？”

“肖祈镇，我不跟你吵，”乔逸棠挑起细长的眉眼，“我说了，不后悔。”

“行，狗是你们养的，你不怕引狼入室就成。”肖祈镇说。

“就算是狼，我也想养。”乔逸棠望着噼啪作响的炉火，一口饮下暄梅酒。